这本风雪烬小说值得一看,喜欢作者弄梅大大的笔峰,把男女主谢吟春沈途之无所不能的精彩绝伦展现在读者眼前。主要讲的是“途之……”她张了张口,清凌凌的声音在风中竟有些不稳。身后花海如潮水般涌动,层层叠叠无边无际,淹没了所有可供藏身的角落。……
1樱花遗梦谢吟春在开往日本的轮船上重逢沈途之。他替她扶正被海风吹歪的西洋帽,
耳尖在阳光下透出嫣红。“吟春,东京的樱花比江南的梅更配你。
”当革命党的血染红武昌城楼时,
她攥着白晓送来的密信发抖:“沈途之已被叛徒枪决于长江渡口。”出嫁那日花轿路过刑场,
新砍的头颅中有双像极了沈途之的眼睛。十年后在北平图书馆角落,
她翻开本泛黄的《天演论》空白处熟悉的笔迹写道:“那日樱树下想说的话,
被风吹散了——‘其实樱花再美,不及你万一’。”泛黄书页突然飘落半朵干枯的梅。
2海风重逢深秋的上海港,铅灰色的海面与同样沉重的天空低低压着岸上攒动的人头。
巨大蒸汽船的烟囱喷吐出滚滚浓烟,海风裹挟着咸涩与煤烟的气息,粗暴地穿过人群缝隙,
发出呜呜的哨音。汽笛一声长鸣,穿云裂石,催促着即将远行的渡客。
谢吟春提着小小的藤箱,几乎被人流推搡着向前。箱子里是新式的书册、几件细软换洗衣裳,
还有一小纸包小心翼翼珍藏的、江南早开的梅枝,干燥的花瓣透着最后的暗香。
她正低头紧紧扶着头上那顶装饰着墨绿色丝绸飘带的宽檐西洋帽,
帽子在蛮横的海风里岌岌可危地歪向一边。新世界的浪潮扑面而来,
她既向往又有些微茫的怯意。“小心。”一个清冽温和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,
如同投入喧嚣海港的一块玉璧,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。与此同时,
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的手,稳稳地伸过来,
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替她扶正了那顶摇摇欲坠的帽子。指尖在她鬓角轻微蹭过一瞬,
带着秋日的微凉。谢吟春蓦然抬头。海风掀起的碎发拂过她的眉梢,
阳光恰好在这一刻挣脱低垂的阴云,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。光影的幕布拉开,
眼前出现一张年轻英朗的面孔。那双被阳光穿透过的黑眸里,有微愕的涟漪,
随即沉淀为清晰的、纯净的笑意,如同江南四月穿透水面的光。“途之表哥?
”谢吟春几乎失声,掩不住唇角的讶异与一丝突如其来的局促。那是姐夫谢鸿儒的远房表弟,
沈途之。少时在姐夫家宴席上见过数面,只记得是个异常安静沉敏、举止温文的少年,
比同龄人多了份超乎寻常的定力。数年未见,少年身量已然拔高,
颀长挺拔如一株舒展的春树,眉目间的英气与儒雅却奇异地糅合在一起,未曾褪色。
他穿着整齐挺括的青灰色学生制服,领口扣得一丝不苟,
臂弯里松散地搭着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。“吟春?
”沈途之眼中的惊讶迅速被一种暖融融的熟稔取代,那笑意蔓延开来,
连带着耳廓也迅速染上一层少年人不自觉的、浅淡的嫣红。“真是巧。
”阳光清晰地映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,仿佛半透明的珊瑚石。他顿了一下,
目光落在谢吟春被风吹乱又被他拂好的帽子上,嘴角弧度更深了些。“船上风大,
帽子……戴稳些好。”心口猛地漏跳了一拍,谢吟春慌忙垂下眼睫,
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藤箱的提手。港口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遥远模糊了。
海风依旧裹挟着粗粝的呼啸,却奇妙地温柔起来,
缠绕过他们身侧这一隅小小的、无声的天地。巨大的游轮切开墨蓝色的海水,
喷吐着浓烟向东方破浪前行。甲板上,各国旅人身影攒动。谢吟春倚着冰凉的铁栏杆,
目光追逐着船舷边拖曳出的、翻滚不息的雪白浪花。沈途之就站在她身边一步之遥的地方,
那抹浅淡却挥之不去的红晕仿佛烙印在了她的余光里。“吟春也去东京求学?”沈途之问,
声音清晰平稳,似乎已经完全从方才的窘迫中恢复过来。他微微侧身面向她,身姿挺拔,
目光坦然而温和地投向远处的海平线。天海相接之处,灰蓝与铅灰的界限混沌不清。“是,
报读了东京女子高等师范。”谢吟春轻轻点头,海风将她一缕鬓发拂到颊边。她别过脸,
目光落在他线条干净的下颌上,“途之表哥呢?”她问道,话出口才惊觉不妥,“……或是,
应当称沈同学?”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沈途之的唇角,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干净腼腆。
“叫名字便可,哪里需如此生分。”他目光转回,专注地落在她脸上,
海风此刻显得分外体贴,将他的声音温柔清晰地送了过来,
“我此去是陆军士官学校(注:史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国留学生队)报到。
家国飘摇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似有片刻沉吟,目光扫过周围衣着各异的乘客,
终究只化作了简短的一句,“终究要为将来做些准备。”谢吟春听懂了那未尽的沉痛。
她手指下意识地蜷进掌心,指甲抵着微凉的皮肤。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此刻的眼眸,
那里面有太过明亮坚定,也太过沉重的东西,像海面下汹涌的暗流。
“陆军士官学校……”她喃喃重复,心底莫名地紧了一下。那里出来的青年人,
肩上担的何止是前程,更有无法言说的未来。“此行漫长枯燥,不如与我一同走动?
”沈途之的声音适时地响起,打破了短暂的凝滞。他已转过身来,
朝客舱的入口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姿态自然而优雅。他望进谢吟春清澈的眼中,
笑容如阳光一般干净而坦诚:“有几个熟识的同学也在船上,大多都是士官生,虽则粗疏,
总归值得一交。”他话语顿住,目光快速掠过她帽檐下略显不安的眼睛,
像是承诺般补了一句:“有我在,你无须忧虑。”谢吟春看着他眼中坦诚的光,
那点细微的不安奇异地被熨平了。她莞尔,点了头:“好。”邮轮餐厅里灯火通明,
弥漫着咖啡、黄油与面包混合的异国香气。几张方形木桌被拉到一起,
上面摆着些刚取来的三明治与茶饮。几名身着与沈途之类似制服的年轻男子围坐着,
大多身姿笔挺,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锐气与飞扬神采,交谈声响亮而热烈,
话题大多围绕着东京、学业与国内纷繁的政事。“途之!你这家伙!半天不见踪影,
原来是去——”一个嗓门洪亮的男生猛地瞧见跟在沈途之侧后方的谢吟春,
后半截话戛然而止,表情瞬间从调侃切换成了夸张的惊讶。同桌的另外几人也循声看了过来,
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索。“这位是谢吟春**,我在金陵时家的亲戚。
”沈途之的声音不高,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,瞬间压下了那片喧哗。他稍上前一步,
恰好挡在谢吟春身前一小片角度,将她从那些过于直白的打量目光中隔开大半。他侧过脸,
眼神飞快地安抚似的掠过她,随即自然地转向同伴们,
一一介绍:“白晓、李维世、陈沛东、孙立辉……他们与我同往士官学校。
”他的介绍带着一贯的从容沉稳,既不显得亲昵过度,
也清晰划定了谢吟春的身份边界——是亲戚,家中的妹妹。
“原来途之还藏着这么一位天仙般的妹妹?”方才嗓门最大的那个男生率先回过神,
笑容满面地站起来,正是沈途之最先指认的那个叫白晓的士官生。他身量比沈途之略矮,
但身板健实,五官轮廓分明,眼睛异常明亮有神,笑起来嘴角扬起一个洒脱不羁的弧度,
整个人像颗擦亮的铜豌豆,精气神十足。白晓几步跨上前来,
很热情地抱了个拳:“谢**有礼!我是白晓,北京人!往后在东京城,若有不熟悉之处,
只管吩咐!”他的目光大胆地落在谢吟春脸上,没有丝毫恶意的粗鲁,
反带着一种爽朗的直率。“途之也真是,藏着掖着!我们可是过命的兄弟情义,
他的妹子自然也是我们的妹妹!”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拍了拍一旁含笑不语的沈途之肩膀。
“是啊是啊,谢**别客气!”另几人也笑着附和,气氛重新活络起来。谢吟春微微倾身,
道了一个符合旧式礼节的万福,姿态却大方得体,不显局促:“白大哥、各位大哥安好,
吟春初来,往后还望指教。”她的目光在白晓过分热忱的脸上一掠而过,
随即坦然地扫过所有年轻的面孔。她注意到沈途之微微舒展开的眉头,
还有他落在白晓搭在他肩膀那只手上、一个细微的皱眉表情。
方才那如同山峦般将她护住的半步距离带来的安稳感,悄悄在她心底扎了根。
横滨海港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,一辆蒸汽火车带着轰鸣,
载着这些心怀各异却同样背负着未来重量的年轻人,驶向日本的心脏——东京。
车窗外飞速掠过的,是全然陌生的景象:低矮密集、线条简洁的日式木构小屋,
大片**着褐色山岩的山丘,间或点缀着小块规整的农田。一切是那样新奇、干净,
又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。“看那边!那是富士吗?
”陈沛东指着窗外远处一座被薄薄云雾缭绕的、形状奇崛的锥形山峰叫起来。
白晓立刻凑到窗边,语气满是夸张的赞叹:“乖乖!总算见着了!
书上画的到底不如实物来得震撼!这才是真正的瀛洲仙山呐!
”他猛地一拍旁边李维世的大腿,“老李,你说是不是比咱太行山的断崖好看?
”众人一阵哄笑,白晓总是能轻易点燃气氛。沈途之一直安静地靠窗坐着,
窗外流转的光影时明时暗地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。他目光投向远处那座雪顶青峰的巨岳,
眼神深邃复杂。片刻后,他微微侧过脸,声音压低了些,
几乎是仅让邻座的谢吟春听到:“山川气象自有其雄伟,然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
目光落在她沉静聆听的侧颜,“我曾在信里与你说过,江南梅开时,其清冷蕴藉,
才更称得上风骨二字。”他的语气很平淡,眼神却专注得如同针尖,引动一丝微妙的涟漪。
谢吟春心湖忽地晃了一下,下意识地抬眼撞进他清澈的目光里。
车厢的震动与同伴的喧哗变得模糊,视野里唯有那双深邃沉静的眼。
然而那短暂的凝视只停留了一息,沈途之已自然地转过头,
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对窗外风景随意的感叹,只留下谢吟春心底那细微的波澜兀自荡漾着。
3樱雨心迹东京。上野公园。四月樱云如海,无边无际地铺展在天空之下,
温柔地淹没了亭台楼阁的檐角。层层叠叠的粉白浅红,在春日清澈的光线里浮动、延绵,
像一场盛大得令人屏息的美梦。风吹过时,无数花瓣如雪般飘坠,拂过行人的肩头、发梢,
带着一丝幽冷的甜香。沈途之和谢吟春并肩走在如织的人潮中。
沈途之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士官生制服,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清劲。
谢吟春换了身樱草黄带银线暗纹的改良旗袍,外面罩了件水湖绿的薄呢春衣,
整个人如春日抽出的一枝新柳。她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花雨,
清浅的笑意如水波般在脸上漾开:“当真如画一般。”沈途之脚步放缓了些,
稍稍落后她半步,目光却从未离开她轻盈的身影。樱瓣不时飘落在她盘起的长辫上,
点缀在乌黑的发间。她的发际线纤细优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截白腻的脖颈。有几次,
他的指尖似乎动了动,想替她拂去那些轻柔的花瓣,最终却克制地垂在身侧。“听说,
古时候这里曾是樱田门外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温和沉稳,
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她发间那片正缓缓滑落的粉白。“后来才改作了公园……供人赏樱。
”谢吟春停住脚步,回首看他,笑涡里盛满落花与阳光:“途之你果然博识。
”她眼波流转,看到他被阳光描摹出清晰轮廓的脸,
还有那双凝视着自己的、明亮而专注的眼,仿佛樱林里所有光华都映在了里面。
一股奇特的暖流蓦然涌上心尖,让她几乎要忘记这里是异国的陌生街道。
沈途之在她笑意盈盈的目光注视下,耳根泛起熟悉的、不容错辨的薄红。他下意识地抬手,
轻轻摸了一下自己挺直的鼻梁,似乎有点局促地移开了视线,
望向路边一棵花瓣尤其繁茂的染井吉野。“可惜终究是‘樱’……”他沉吟了一下,
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花瓣。“其花虽盛,轰轰烈烈,却终究短暂易逝,零落成泥。
”他的目光慢慢收回,深深落在谢吟春脸上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。“若论清气长久,
风骨不凋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里,分明写着未尽的话,像封好的信,
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开启。空气里弥漫着樱花的淡香,
也弥漫着比花香更稠密却难以名状的无声期待。风拂过树梢,卷下更多的花雨,
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,细碎而清晰的声音敲打着心跳。谢吟春的心骤然被他的话触动。
樱花易逝?那是自然之理。可他那凝视的眼神……似乎并不仅仅在说花事。
她清晰地感受到耳根的灼烫,那眼神像带着温度,直直烙进她心里。
“途之……”她张了张口,清凌凌的声音在风中竟有些不稳。身后花海如潮水般涌动,
层层叠叠无边无际,淹没了所有可供藏身的角落。他们仿佛站在世界中心,
无数无形的目光聚焦于此。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鼓奔突的轰鸣,比这漫天花海更喧嚣。
就在她启唇的瞬间,风骤然加大了。一阵强劲的旋风打着旋儿从他们中间呼啸而过!“小心!
”沈途之下意识伸出双臂想去扶她被风吹得微微踉跄的身形。宽大的帽檐被整个掀起,
系在下巴下的飘带几乎在同一时刻崩开!谢吟春惊呼一声,本能地按住头顶,
却只来得及抓住帽顶一触即滑的丝绸布料。那顶宽檐西洋帽如同被顽童掷出的纸鸢,
在狂乱的气流中翻滚着,猛地撞上一旁粗壮的樱树树干,颓然跌落在地,
沾满了泥土和零落的花瓣。狂风卷着更多的花瓣扑向呆立原地的两人。
沈途之扶住她肩膀的手只轻轻一触便触电般收回,那温热短暂的印记却烙在了她的臂上。
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比树上最白的花瓣还要苍白,
耳廓那抹熟悉的浅红早已不见踪影,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窘迫的青白。
“我……”他喉咙像是被扼住了,艰难地吞咽了一下,想再说什么补救,
然而目光扫过她身后不远处谈笑路过的游人,又猛地僵住。“没……无碍的。
”谢吟春低下头,强自镇定地开口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抖,如同被风惊扰的琴弦。
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,生怕从那眼中读出让她心慌意乱的信息。方才那一刻,
风似乎不是为了卷走帽子,更像是要夺走呼之欲出的什么。她弯腰去捡地上狼狈的帽子,
指尖冰凉,心口却擂鼓般跳动得生疼。沈途之的动作更快。他几乎是半跪下去,
迅捷又小心地拾起那顶沾了泥尘花瓣的帽子,用他那士官生制服崭新挺括的袖口,
仔细地、一遍遍擦拭着上面的污痕,那姿态专注得近乎赎罪。
然而直到谢吟春最终从他手里接过帽子,捏在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皱起的丝绸飘带时,
他都没能再看她一眼,更别提补上那句猝然中断的、悬在风中的话语。樱花无声,簌簌而落。
风停了,留下一地狼藉的花瓣和被彻底击碎的心思。那句未曾出口的答案,
化作了无痕的空气,消散在东京的春天里。那句在风尖浪口遗失的话,终究没能补上。
……日子在书本、油印传单、小型**和士官学校严苛的操练课表中飞逝。
三年时光如东京湾退去的潮水,留下了深刻的印痕。
学生们身上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衫换成了挺括而廉价的西装或者制服,
眼底的光芒也日渐分化——有的被生活的窘迫磨去了些许棱角,
有的则被现实淬炼得更加纯粹,宛如淬火的刀锋。
进步的气息在异国他乡的空气里滋长、发酵。
传单的内容早已不仅仅是讨论“维新”、“立宪”,
字里行间开始明确触及另一个古老帝国灰飞烟灭的先例,
火焰般的词汇开始频繁跳跃——“革命”、“驱逐鞑虏”、“再造共和”!
国内的消息也如同带着火星的流沙,
种隐秘的渠道传递过来:铁路权被抵押、四川保路风潮流血……年轻的血在铁与火的试炼中,
一步步逼近沸点。在这激荡的暗流里,沈途之依旧如磐石般坚定沉静。
他身形比初来东京时壮实了些许,沉默却更加深沉。
他将那些印着滚烫字句的纸张带回住处时,动作安静得像捧着一摞普通的讲义。
唯有深夜灯下,当他用那支派克笔笔锋锐利地写下密报,
字迹因过度用力而显出斧凿般的力道时,才泄露出那被层层坚冰覆盖的炽热岩浆。
谢吟春案头那本严复译的《天演论》边角也早已被翻阅得微微卷起。
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因参与秘密聚会而局促紧张。柔白的脸孔渐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圆润,
添了更多书卷打磨的清透棱角。女子高等师范课程外的时光,
多交付于这间弥漫着油墨与旧书气味的小印刷所。
她与另外两三名同样家境有限、信念坚定的同学一起,排字、调墨、印刷,
将那些惊雷般的字句赋予物理的形体。房间里只闻轮轴单调的吱嘎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轻响。
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,一个人影倚在了门框上,没有惊动里面的人。
他并未发出声响站了良久,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那抹站在笨重印刷机旁的身影。
直到谢吟春抬起因低头过久而微微僵硬的脖颈,
目光掠过窄小的窗户想要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时,
才猝不及防撞进了门口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。沈途之站在门口黄昏的暗影里。
他没有穿制服,只套了件洗得发白、略有些肥大的深灰色学生布衫,
与他挺直的身姿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。他一手插在裤袋里,
另一只手中随意地卷着一本薄薄的册子。他显然站了有一阵子,目光沉静地锁在谢吟春身上,
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卷,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。他看见她转头,嘴角动了动,
似乎想提一下嘴角,但最终那点微弱的弧度消失在了唇角紧抿的线条里。“下工了?
”他走近一步,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温和,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波澜,“一起吃个晚饭?
路上新开的支那料理店,说是能吃到正宗的绍兴酒。”“途之?
”谢吟春眼里的疲惫迅速被一层浅淡而明亮的讶异替代,随即嘴角便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。
“好。”她简短地应道,放下手中的铅字盘,对旁边的女伴递去一个了然的眼神。
同伴的目光在沈途之脸上打了个转,抿嘴笑了笑,低头继续做事。暮色四合,
道路两旁新安装不久的路灯次第亮起,散发着朦胧的光晕。两人并肩走在略显僻静的小巷里。
沉默如同无形的薄纱,笼罩着他们。并非不适的沉默,只是太久不见,
各自被现实的巨浪推涌,有些不知从何说起。沈途之的脚步很慢,像是在刻意等着她。
他身上那件洗旧的灰布衫被风鼓起一角,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棱角分明,
下颌线却意外地显得柔和。“听说了国内的消息没有?”他终于开口,
声音沉静地压低了少许。谢吟春心领神会:“《民立报》上看了几篇,语焉不详,
似乎风声很紧。”“嗯。”沈途之低低应了一声,脚步更加放慢,几乎与她并肩。
沉默再次降临。一阵晚风掠过小巷,卷起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。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
比落叶的声音更轻,却异常清晰,直接穿透了暮色,
送入她耳中:“白晓……已先行一步回武昌了。”谢吟春的脚步猛地一顿,
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。那名字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,
瞬间打破了之前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。
那个在邮轮上高谈阔论、爽朗热情如阳光的士官生白晓!那个总喜欢揽着沈途之肩膀,
说着“咱是过命兄弟”的白晓!他回去了?在这个风雨如晦的时刻?
沈途之突然提起这个人…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心头,
连昏黄的路灯光都仿佛瞬间失去了暖意,只剩下一片冰冷粘稠的灰。
“他……”谢吟春的声音有些发紧,想问什么,喉咙却像被扼住了。
她看到了沈途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沉痛。沈途之没有看她,目光投向巷子尽头更浓的黑暗处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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